不惜與人類同歸於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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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惜與人類同歸於盡

是的,平常的日子,我們普通的人,若是不通過醫學檢測,看不見SARS究竟躲藏在哪一個角落竊笑。暗處的SARS原本沒有眼睛,但它對人的襲擊卻是又准又狠;它根本沒有腿腳與翅膀,可它的傳播與感染力度,卻可迅捷致人於死地針灸減肥.
智慧卻無奈的人類,在看不見的病毒面前,卻終於看見了自己--也許這是非典給予我們惟一的"饋贈"。我們終於因此而發現了自己的短處,如果我們真的、真的願意發現。

上世紀中葉曾被一度極端化了的中國式"集體主義",自從在世紀末之前,逐漸分解以及還原為對個人和個體的尊重,初步建立起個人的權益保障系統之後,"我們"一一這個在計劃經濟時代使用頻率極高的語詞網上訂花
,已被更為普遍的"我"所替代。

我喜歡說"我"。也因此欣賞其他的那些"我"。如果沒有"我"的確立、沒有無數"我"的合作,"我們"必定是空洞、脆弱,空心化以至於不堪一擊的。

然而,在"我"和"我們"之間,是以"他人"作為連接點的。

"我"因"他人"而成為"我";"我們"因"他人"

而成為"我們"。當"我們"過度地強化、放大"我",而舍棄"他人"的時候跌打,"我"便處於四面受敵的孤立無援之中。

SARS的突襲,也許一場醞釀已久的預謀。或者說,它與我們社會生活中潛在的已知病毒,進行了一場合謀演習。當許多人被不知來自何處的流彈擊中之後,當京城4月飄飛的柳絮在沒有哀樂的送別中,替代了無法到場的親友們胸前的白花時,那個關鍵詞猶如從槍膛中退出的一串串彈殼,鏗鏘落地;如同漫天飛舞的朵朵楊花,花絮中心那一粒極其微小而堅固的樹籽一網上花店...他人!

遠在SARS到來之前,在我們國民的傳統習性中,"他人"這一概念,更多情況下,只是一種被供奉的虛設牌位。我們的成語中曾有"以鄰為壑"一詞,可以佐證。有"只掃自家門前雪,哪管他人瓦上霜"的諺語,可以證言。即便在集體主義理想教育最為鼎盛之時,"他人"不僅未能成為國人的自覺意識,"他人"反而意味著告密、背叛、異己、危險、離間等等。這種專制體制下的集體主義文化,終於導致了"他人即地獄"的嚴酷後果。聞"他人"而心顫,近"他人"而喪膽。也許正是由於對"他人"的恐懼,文革之後,"我們"迅速土崩瓦解,"我"自仰天長嘯一一而"他人"卻不得不退出公眾的視線,淡化為一個可有可無的虛詞,成為公民道德的模糊地帶。

20世紀50年代以來,人口的高速增長,造成生存空間的高密度化;人口壓力長期形成經濟發展與衛生保健的沉重負擔;部分農村以及偏遠地區的計劃生育仍然阻力重重。"我"生我的娃,管你麼事?在人口問題上,可有"他人"的意識麼?

餐館大肆收購、殺戮、烹煮野生動物為牟取暴利;食客面不改色食用野生動物以飽"福"或炫耀財富;官吏不惜以野生珍稀動物作為最高規格的宴席,"賄賂"上級領導為自己鋪設升官晉級的階梯--在這個破壞自然生態的"人鏈"中,可有"他人"的位置麼?長期以來,城市與鄉村的公共衛生系統始終沒有得到真正重視:辦公室的髒亂差、公共場所的日常消毒防護、公共廁所的洗手設備、汙水處理、生活垃圾等等。但公共衛生的管理者與被管理者的心態,卻有著驚人的共識: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。在這些被忽略的公共衛生死角中,可有"他人"的概念?

日積月累的民眾生活衛生習慣中,沉澱下多少寧死不改的惡習陋性一隨地吐痰、隨地大小便、隨地拋棄果皮塑料袋、就餐分餐制、自助餐始終難以推行、酒後駕車、公共場所吸煙等等......"我們"的傳統文化是"不患寡,患不均"--在這利益與災禍均享均沾、"同甘共苦"的行為慣性中,可有願為"他人"避免災禍而自控自律的一份責任感?

筆者在青少年時代,也曾幹過諸如品嘗野味、亂扔垃圾、用水清洗陽臺而禍及樓下鄰居的蠢事,至今想起來仍羞愧難當。時近中年後略有覺悟,主動打掃公寓樓公共樓道,為外人不解;外出郊遊必將垃圾帶回,受人嘲笑;每逢開會與不相識的人共同進餐,總是將大盤中的菜,用公筷先夾入自己的小盤而後食之,卻每每遭同桌側目......

忽然想起某城有一句流行百十年的市民習慣用語一一你死脫,關我啥事體?在非典時期,終於發現這確實是中國國民典型的思維方式。

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流行病看似橫空出世,但病毒流行的條件,卻是早就埋伏下了。

SARS之前的許多年中,我們似乎一直在無意中鋪設著迎接它到來的無障礙通道。

SARS對此好像是心領神會。它在我們猝不及防之時偷襲登陸了。擅長隱身的SARS一開始幾乎沒有遭到抵抗,因而長驅直入躍抵京城。在它暢行無阻的最初階段,它曾窺測方向環顧左右,一時尋不見太多具有"他人"觀念之"他人",卻一眼掃盡許多個免疫力低下的"我"--

某些從疫區回原地的潛在病人,不僅不主動自我隔離,依然四處遊走與友人交杯換盞"親密接觸",將病毒傳播數人;某些疑似病人堅決拒絕隔離,甚至毆打流調人員,導致多人被感染;某些人發燒咳嗽出現感染症兆,卻抱著僥幸心理隱瞞病情繼續出沒於公共場所,結果害人害己;就在報刊電視臺三令五申宣傳防病基本常識之後,仍有多人攜帶SARS病毒緊急逃亡,逃往"沒有非典的地區",然後將病毒擴散傳播到其他城市。南方某城的一位醫生竟然明知自己在已被。

感染的情況下,依然赴香港參加親戚的婚禮,終因病情不治客死香港,也因此將病毒傳至香港乃至禍及全球--SARS正是借助著"他人"這一載體而橫沖直撞,不顧"他人"的行為恰恰是貽害"他人"之元凶。筆者的親友有個小保姆,原本無恙,卻在極度恐懼中連夜逃出京城,表示死也要死在老家--豈不知她的恐慌與路途傳染的概率,也許真會造成她全家人一起感染身亡的悲劇。除了愚昧無知之外,她在臨危出走之時,腦:產裏可曾考慮過"他人"一一她親人們的安危呢?


更有那些趁機大發國難財的趁火打劫者...抗非典一線已是水深火熱,急需標准防護口罩消毒水隔離服預防藥,"後方"卻在大肆制造偽劣產品傾銷市場。甚至有人竟然用辣椒杆茄子杆粉碎成末後,冒充預防性中藥出售;還有用紙巾代替紗布的黑心口罩等等一...若是有起碼的良心與知識,至少應當知道,SARS病毒一旦在全國失控泛濫,任何"他人"都將無法幸免,連同造假者本人在內。

在SARS原發之初,人命關天,有關方面不僅不充分重視,反而謊報瞞報,繼而造成大範圍大規模爆發循環感染,成為流行病史上永遠難以被饒恕的罪過。在民眾的生命與官位職權的天平上,孰輕孰重?世上究竟還有什麼比"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"更為重要的呢?身為"人民公僕",究竟是對上級負責還是對民眾負責?為了自身的私利與權力,不惜掩蓋真相、欺騙公眾、玩忽職守、草菅人命...一在這些人心目中,且不說"民眾"或是"人民"這樣冠冕堂皇的詞語罷,就連對"他人"負責的這一起碼道德良知,恐怕都已喪失殆盡。

如此菲薄或是蔑視"他人"的後果,卻需要更多的"他人"一廣大民眾用慘重的生命代價來償付!造成SARS對中國經濟、文化、精神多方的重創,以及信任、信譽的流失。

幸而在SARS最為猖狂之際,全民緊急動員進入抗擊非典的這場戰役中,我們看到並聽到了無數感人至深、催人淚下的事情。我們看到了從中央到地方,各級政府抗擊非典高效有力的部署與措施;我們看到了無數個揪心焦慮的日日夜夜,白衣戰士們勇敢而冷靜的搶救行動;在生死交錯的臨界線上,醫護人員的職業道德閃爍著人道主義的光芒;我們看到各個媒體的專業人:冒著生命危險所進行的不懈而無畏的新聞報道;我們看到社會各界為醫護人員以及患者、病人家屬送去的援助、關懷和愛心,看到城市服務系統在災禍面前依然堅持著有序有效的運行;看到大多數普通市民的克制與配合;看到患者的堅強;看到民工的留守;看到國際社會的關注;看到專家學者的坦誠呐喊,為抗擊非典在醫學、心理學、社會學研究建言獻策;看到國難當頭匹夫有責的民族凝聚力......

這一切都是為了"他人"一一他人,即人類的共同利益。

時值6月,SARS看似已經奄奄一息。我們將進入SARS後--一個正在引起更多的人深刻反思的時期。從究竟"對誰負責"的社會體制,直到每一個是否能對他人負責的個體;從國家的預警系統、監督機制,到尚待提高的國民素質;從政府處理突發性災難事件的綜合能力,到我們每個人的心理承受力;從全民防疫體系的健全與完善,到改變我們習以為常的種種生活陋習--華夏大地究竟在哪些皺褶裏,暗藏著我們經年日久視而不見的漏洞與縫隙,終於使SARS得以趁虛而入並大肆蔓延?

不必一味責怪SARS凶殘,還是多多檢討我們自身的過失;不必抱怨天災橫行,人禍總是為天災開路甚至助紂為虐。

就在前幾日,偶爾與一店主閑聊,說起這場重大流行病,給國家經濟和國際聲譽所造成的巨大損失,他打斷我說:那算什麼,我個人的經濟損失才大呢!

啞然失語。思忖良久,覺得這也許正是SARS後的症結所在。

在人類走向進步的曆史上,曾多次爆發大規模的流行瘟疫。病毒與細菌是對人類種種惡習的報複,但也許恰是不無善意的提醒與警示。災難最終一次次被人類的智慧與理性、科學與文明所戰勝,所以我們決不會因此放棄對自然和生命奧秘的探索。科學發展過程中產生的問題,仍須用科學的方法來遏制和解決。但願自SARS之後,我們能夠看見病毒的藏身之處了--人的短處在哪裏,SARS就在哪裏。它其實附著於人的弱點與錯誤,得以繁殖、複制、衍生,甚至不惜與人類同歸於盡。

SARS後,生活很快就會恢複以前的喧囂與熱鬧。我們能否問一問自己,此後究竟應該怎樣選擇更為健康的生活方式?在公共領域裏,"零距離"是有害的。距離便是"他人"。而"他人"即社會公德。因為在這個世界上,除了"你"和"我"之外,地球上更多存在的是陌生的"他"--他人!還有"它"--與人類共存的動物朋友們。

正是為了"我"的安全與自由,請不要再"惟我獨尊",而多些對"他人"的關愛吧。

"我"的自由是他人自由的終結。而他人的自由,最終才能成為"我"的自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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