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履之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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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履之往


“素履之往”是《易經》中的句子:初九,素履往,無咎。木心寫過壹本散文集叫《素履之往》。單單是喜歡“素履”二字,有肝膽相照皆冰雪的剔透,有直面相見的真性。素樸的可愛。

回到老家已有數日,天氣炎熱,便躲進房間讀魏晉書家的書帖。《平安帖》 《喪亂帖》《何如帖》《快雪時晴帖》《奉橘帖》,發黃的紙張,塵年的味道,隔著悠悠歲月,仿佛與古人直面相見了。時時有涼意撲面而來。心如落花之潭,幽深寂靜。

夜晚,會陪母親壹起去散步。母親也是不甚喜歡熱鬧的人,從不與別的老太太紮堆聊天,廣場跳舞,打太極之類的更不是她的專長。她只喜歡靜靜的陪在我身邊,仿佛是永遠也看不厭我,我原本是她用心血生命培養的壹朵花。我看書寫文時她也在壹旁靜靜的翻書,其實她什麽也看不懂,那些哲學與詩詞離她的生活好遙遠,但因為是女兒喜歡的,她便也歡喜的如同寶貝。

我們散步的夜晚,有時是繁星滿天,有時是落著細雨,有時是狂風大作。我穿著軟軟的平底布鞋,悠閑輕快的走在夜風如綢的大街上,心也是輕的,像風中飛翔的蝴蝶。喜歡穿上小店裏做的棉綢連衣裙,暗青色,小白花。店主說特別適合我的氣質。只花了七十元。好便宜的快樂。

耳邊不時傳來小販的咬喝,“新鮮的桃子喲,可甜,可甜!”很純正的豫音,甜,淳,聽著親切,過癮。有塵世的煙火氣息。我聽的癡了。它們曾繚繞於我的夢魂深處,久而不散。

常走的是家門口不遠處壹條新修過的路,寬闊,平坦。幾年前上班時,我壹天要走好幾遍。那時的路,狹窄,坑窪不平。現在竟幾乎認不出了,周圍房屋幾乎全拆完了。走於其中,幾乎辨不清方向,更有不知置身何處的恍惚感。壹切都在改變,不只是人的容顏。母親絮絮的和我說著壹些陳年舊事,哪些熟悉的老人去世了,哪家的孩子結婚了,誰家又添了孩子。我聽著,悲欣交集,有淒涼的難言,更多的是惘然。只是當時,已惘然。年歲漸長,我已很少流淚。只是驚心。驚心於這人世的殘酷。

白天,偶爾獨自去附近的公園裏轉。常常會碰見舊人。很多人還能壹眼認出來,無非是胖了,瘦了,多了些滄桑。聊些別後的話,感慨歲月的無情,為叢生的白發傷懷,為腰間漸多的脂肪煩惱。歡喜與憂傷,也只是淡淡的。

也見到了玲兒。我中學時的閨蜜。她遠遠喊我的小名,令我壹下回到了少年時光。那時的我們,有青澀的笑,有如詩的情懷。她是童花頭,我是羊角辮,我們站在四月的花樹下合影。那花香花影壹直留在記憶裏。多少年了,我們還記得彼此的生日。

生命中,總有那麽壹些人,即使只言片語,也會壹下子進入妳的內心,瞬間把妳拉回到久遠的時光。我們的內心,都住著這樣壹些人。也許不多。賞心只需三兩枝。三兩枝,已足夠了。

喜歡這樣的素履之往,與書,與人,與自己的內心。孤光自照,肝膽皆冰雪。悠然心會,妙處難與君說!

恰如今晚的窗前月,皓皓,澄澈,無塵。華枝春滿,天心月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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